《自流井小溪图考》(以下简称《图考》),是迄今发现最早的自流井、贡井地区地图。清同治十一年(1872),富顺知县吴鼎立主持修编的《富顺县志》脱稿,“适立同乡谢公霭亭奉讳由荣过境,立敦请笔削,始增自流井图及说焉”,“自流井之有图说以篡入邑乘也,自荣令谢伯春之诏立始也”,至今已有146年。
清咸丰、同治年间,蜀盐济楚,富荣盐场乘势崛起,自流井和贡井地区逐渐成为近代四川制盐业中心。绘制于这个时期的《图考》一派盛世景象,其地形地貌、山川河流、路桥街区、盐井笕道、会馆庙宇、山寨牌坊、井名地名等极其丰富,现在自贡的老城区骨架与其一脉相承。近现代史上我市曾发生过的重大事件以及具有文化、科学、艺术价值特色的格局和风貌,大都能在《图考》上找到原始坐标。
发 祥 从双河口到下桥
釜溪河(盐井河)源头在威远龙会河(威远河)与荣县荣溪河(旭水河)交汇的双河口,绕自流井老城做了个“W”造型后,由西北向东南一拐,蜿蜒东流入沱江。
《图考》在双河口到下桥一段绘有三座建于明代的桥(另一座“高洞桥”无考),这是先辈在自流井地区夯下的第一块基石。
明嘉靖年间,盐都先辈们在这一带沿河两岸发现了新的卤源,开凿出了以自流井为代表的一批新盐井,自流井的历史由此开端。古籍记载,当年釜溪河两岸“行旅负载麇至,络绎来往不绝”。自流井在历史上非通都大邑,当时交通发达的背后,一定是盐业的兴旺。
“新桥”位于牛角沱和火井沱之间,约建于明末清初,晚于上桥和下桥。1925年,龙门滩“善后桥”(即民间所称“新桥”)建成,为有所区别,明末清初的这座“新桥”就改称为“老新桥”了。关于老新桥的早期记载,有光绪十一年(1885)的《培修新桥记》,记述自流井业盐人同结善缘培修这座古桥的事。1942年,为加速威远地区煤炭供应自贡盐场,国民政府在威远河及釜溪河“老新桥”遗址上建起了9座堰闸,调节水位,以利船运,“老新桥”即改建为“老新桥堰闸”,这座桥又成了抗战遗址。1970年,为整治釜溪河航道,又在“老新桥堰闸”的基础上,改造建成现在模样的“老新桥船闸”,使釜溪河、威远河及旭水河雷公滩以下航道连通直航,开启了釜溪河航运新的历史。
如今,在“老新桥船闸”处可以看到,古榕树下的巨石上,立有当年《培修新桥记》石碑。此地河滩开阔,古石古碑在古树遮护下的幽静,与古桥基础上建起的拦水坝在河水冲击下发出的声响,构成诗样的意境,令人陶醉。笔者建议,在这里可建一座“釜溪河航运零公里地标园”,把釜溪河航运历史的变迁,特别是在抗战中的贡献勒石于其中,永世流传。
“上桥”,“桥石坚阔,明嘉靖年间建”。上桥现虽现已不存,但尚有1938年旧影可考。枯水时,桥旁弧形码头遗迹清晰可见。
上桥附近西南岸是火井沱,这里是传说中“自流井”的发源地。它紧连自贡盐场著名的郭家坳(大湾井)盐区,此地曾经水火既济,烈焰升腾,灶房比比皆是,为自贡盐业各区产火最盛之地。现存的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新双盛井”,是抗战时期自贡盐场的“火圈之王”—— 一口井供火圈(盐锅)544口。
“下桥”亦名“积功桥”,“明时建,清康熙三十五年,疏凿桥石复修,始通舟楫”。它是昔日自流井通往富顺县城官道(俗称“井富老大路”)的起点。用现在的话说,这里是自流井最早的陆路零公里处。水落石出时,下桥遗迹清晰可见。
下桥为石板平桥,桥身有石栏杆。长70余米,宽2余米,有19孔,其中第四、五孔利用河底天然岩石砌成。民国三十三年,为方便盐船行驶拆去一孔,用船板代替桥身,盐船行出时将其撑开。1970年,“老新桥船闸”建成,为通航顺利,上桥和下桥一起被拆除。
南岸古码头数十米的长条石板路直抵坎上的川主庙和炎帝宫,紧贴庙墙的古石梯经观音岩直上汇柴口。
它与川主庙、炎帝宫和汇柴口古道一起,形成了自流井老大路起点上仅存的完整历史风貌。川主庙和炎帝宫是四川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尚需更有力的保护。
下桥与张家沱一带是昔日自流井的交通枢纽、物资集散地、烧盐工人帮会聚集地。这里呈现出的古盐场的另一番景象,与河对岸的商帮会馆、钱庄银楼形成鲜明的阶层落差。在清光绪末年,烧盐工人在炎帝宫兴办“财神会”,结束了烧盐家传技艺,改由行会统办,这是自贡制盐行业推进技术进步的历史性进步,完全有理由成为“自流井历史文化长廊”中的璀璨亮点。
孕 育 下桥至夹子口
下桥至夹子口,北岸是后山坡,先辈们在这里先后开辟出了与河道平行的两条街:一条是由新街、正街、八店街、三圣桥、兴隆街逐步贯通的长街,即现在的解放路。一条是临河逐渐延伸的顺河街,即现在的滨江路。上世纪,这里是自流井区最为繁华的街市,是自贡市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
从《图考》上看,在同治年间,从下桥北岸经正街至兴隆街这条断断续续的长街,已经是自流井繁华的街市了。自下桥北岸起由西往东,五皇庙、南华宫、禹王宫、万寿宫、贵州庙、张爷庙、天上宫、陕西庙、王爷庙在这条长街上一字排列,展示着自流井的盛世景象。当年“湖广填川”的自流井,活跃着岭南客家、湖广商民、江西同乡、福建同业、山陕商人、贵州黔帮以及屠沽行业、船帮业主的身影。后来,这些来自祖国各地的业盐人,在面向井富老大路的起点,联合建起了井神祠,共同供奉着给自流井带来福祉的金川神和梅泽神。
再后来,人民政府在这条街上建起了工人文化宫、百货商店大楼、人民电影院;在这段河面架起了十字口大桥、凿穿了通向新空间的十字口隧道,开启了自流井成长中的新年轮。
临釜溪河而建的滨江路,在《图考》上还没有形成。到了清末民初,从下桥北岸至十字口,沿河有了一条“顺河街”,后来“顺河街”从善后桥顺釜溪河平行逐渐延伸到了王爷庙,这就是滨江路的前身——河街子。解放前,这条河街子仅宽约2米,没有堡坎,路旁全是草房,多系小手工业、小商业的营业场所。沿河垃圾成堆,厕所尿缸遍设,环境污秽。1950年自流井区人民政府发动群众清除垃圾,填平沟壑,改善了路况。1952年底至1956年,沿河围砌堡坎,拓宽为泥结碎石路面。1965年改建为混凝土结构路面。1978年以预制混凝土块铺筑人行道,栽植行道树。市公共汽车总站和长途汽车站均设在此路段,是自贡市现代公路的零公里处。
滨江路,不仅是老城区交通的主干线,而且是自流井城市基础设施跨越清代、民国、新中国(建设与改革时期)三个时代逐渐演进的重要物证。这段路的改造过程,留下了大量历史照片,若能以“影雕”等现代艺术形式,将这些历史影像复制于此,漫步在长堤上的人们,一定会多一层对这座城市的呵护和热爱。
下桥至夹子口南岸,是雄起于浅丘中的富台山。富台山山脉东起夹子口沱湾,西止于仰天窝,绵延近十里。1914年,在富台山东头的山顶,出现了“协理公馆”建筑群,里面住的是洋人。这称之为“协理”的洋人,就是对岸沙湾“川南盐务稽核分所”(上世纪50年代拆除)的主宰者之一。
这一带及其延伸,还幸存有清代的三座庙:张爷庙、陕西庙(含西秦公所)、王爷庙;民国时期的三组建筑群:富台山“协理公馆建筑群”、沙湾“金融建筑群”、牛氏巷“盐业商号和盐商住宅建筑群”。
承 载 夹子口至关外
有民间说法:“王爷庙夹子口一扎,仰天窝水漫自流井,一片汪洋大海”,说的是夹子口上游。夹子口下游至关外,是绵延一公里半的水运码头。那张著名的王爷庙千船云集的照片,就是关外码头的尾端。
这里有两条并行的路:一条水路一条陆路夹于两山之间。北岸是龙峰山,南岸是帽壳山(松毛山)。
平视东西两端水穷之处,东头北岸“龙井山”顶和西头南岸富台山顶上,在民国时期分别建有两座建筑——经理公馆和协理公馆遥相呼应。这两座公馆的主人,一个是经理中国人,一个是协理西洋人,他们居高临下,一个从西向东,一个从东向西,将夹子口至关外五十梯这段长长的码头上装满盐载的盐船一览无余。曾在这里住过的中国经理有林振翰、缪秋杰、刘树梅、曾仰丰等,他们都是中国现代盐政史上的顶尖人物,他们在自流井写下的历史,几乎就是民国时期中国盐政史的浓缩版。
这一段河道,曾经停满了密密麻麻的 “歪脑壳船”,这是中国内河航运史上唯一的一种船型,史称“自流井橹船”。这种船全长约5.2米,橹在船尾又名蒿竿,长约5米,船头宽5尺,由右向左倾成斜形,船尾宽如船头,倾斜方向相反,即由左向右倾斜,以利于行驶在河道弯曲处可自如转弯,不致碰撞岩岸。这种橹船载重量为二万五千多斤,每5只船联组航行,称作“一单”,总载重十二万六千斤,刚好是一儎引盐的重量。每单配备六名船工,在沿途十多处浅滩河段,还须由纤夫拉船,盘滩过坳,或减截分驳过滩。在清光绪兴办官运时,自流井即有橹船达2110只,民国七、八年,曾达到三千只左右。据1930年的统计,自贡盐场包括威远、宜宾,为盐业服务的运输劳力共计为56546人,其中陆运搬运装卸为51166人,水运船工3266人,盘滩及纤夫2114人。
这是中国内河独一无二的运输方式,这是一个庞大的运输群体。少了它,自贡盐史就少了一半的内容。
平行于釜溪河北岸,从夹子口王爷庙起至龙井交叉口的这段路,现在叫交通路,在《图考》上,这条路似乎还没有形成。1940年修筑内(江)乐(山)公路,这段路成为内乐公路的过境干道,这是一条为抗战而建的战略公路。为了打通这条干线,拆除了王爷庙正殿,与顺河路(滨江路)连接。
现在的人们常常为王爷庙正殿的拆除而惋惜。可曾想过,在那“一切为了抗战”的危难岁月,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这也算是自贡人为抗战做出的贡献之一吧。它可以和距正殿不远处龙峰山脚那面著名的“还我河山”石刻一起,彰显自贡人民“目弦高卜式,堂堂正正,从头收拾旧山河;有赤血黄金,轰轰烈烈,刮目相看新气象”的爱国壮志豪情。
夹子口至关外,承载了太多的历史风云:“济楚”之盐从这里出关远航;民国盐政风云在这里浓缩;解放大军队伍从这里进城……
远 航 一路向东奔未来
釜溪河出了关外,笔直流向东南。到了毛家坝,它又突然转过身子,依依不舍地回望一眼盐都。然后,在曾家岩“抖擞精神”,便义无反顾地向东奔去……
一路向东,蜀光中学“尽心为公,努力增能”,走出了杰出的中华英才。
一路向东,离堆闸、庸公闸、济运闸从“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候”走来,向后继者讲述着母亲河的荣光。
一路向东,釜溪河滨河绿带工程一路延伸,历史文化名城在新时代更加妩媚动人。
一路向东,一路向东,但别忘了回家的路。陈星生/文
(本文为节选)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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