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伦近照
魏明伦的父亲魏楷儒是内江有名的川剧艺人,1950年携家赴自贡川剧团工作,那年魏明伦才9岁。魏明伦自幼聪慧过人,悟性极高,由于受父亲熏陶,他不仅对川剧有浓厚的兴趣,而且天赋不俗。魏明伦刚到自贡便因家庭生计压力中断了学业,取艺名“九龄童”,开始从艺生涯。
魏明伦只在内江大名小学读过两年书,成绩名列前茅,有举一反三的能力,进入演艺圈后,接受私塾式的教育并刻苦自修。一边练“童子功”,一边读童子书,他以读书成瘾的“三性”(韧性、记性、悟性)令长辈刮目相看,更值得庆幸的是他置身于懂得美、珍惜美、创造美、展示美的民间艺人群落,无处不散发人性的温馨和浓郁的书香,这些得天独厚条件使他能够充足地含英咀华,得以成就了他学贯中西的知识功底。多年以后,他禁不住连发感慨:
“川剧:大堰河,我的保姆!”
“川剧:在人间,我的大学!”
特殊的成才之路,注定了魏明伦将成为中国艺术史上的一个特殊之人。
“我和自贡的关系,是唇齿相依大半生”
魏明伦在接受采访时,动情地说:“我从艺60年,50年是在自贡度过的,整整半个世纪。60年,前30年道路坎坷,后30年硕果丰收。改革开放30年,是我的辉煌岁月。我的命运与国家、民族、人民的命运紧密联系,同甘共苦。”
在前30年内,魏明伦16岁自编自导自演连台戏《冲霄楼》。17岁下放农村,度过了3年没有文凭的“知青生涯”,劳动之余写作历史故事剧《黑旗飞云》,现代戏《青春》。20岁重返自贡市川剧团任专职编剧,先后创作历史故事剧《铁公鸡》、《百花公主》、《宋襄之仁》,现代戏《水流东山》、《茅棚凯歌》、《像他那样生活》、《农奴戟》、《苦竹峰》、《车轮飞转》,以及“文革”晚期复杂历史背景下完成的《炮火连天》。其中,《铁公鸡》在川南地区影响较大,《炮火连天》曾经名动全川。对此,他曾经感叹前30年:“绝大多数剧本都被各种运动化为劫灰,‘尸骨’无存。”
在后30年内,他接连推出《四姑娘》、《易胆大》、《巴山秀才》、《潘金莲》等原创大戏令国人耳目一新,还出版了杂文集《巴山鬼话》等惊世之作。
回望从艺60年,魏明伦吐出肺腑之言:“我的主要剧本、著作大半在自贡写作,杂文的精品篇什在自贡写作,我对自贡有特殊感情。我和自贡的关系,是唇齿相依大半生。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难免会有类似牙齿和舌头的碰撞,这不要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对自贡人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不记仇,只有感恩。”
“吴祖光是我的恩师,余秋雨是我的恩友”
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起,魏明伦在自贡的家中一直挂着一幅吴祖光题赠他的对联:“济世菩提志,利群俗子心。”
据魏明伦传记《巴蜀鬼才》的作者周禄正介绍,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吴祖光的夫人新凤霞扮演的刘巧儿轰动京城,魏明伦从荧屏上一睹她的风采,便迷上了这个神仙般的偶像。吴祖光的《风雪夜归人》是久演不衰的经典剧目,他执导的《梅兰芳的舞台艺术》、《荒山泪》等影片是戏剧演员的必修教材。吴祖光在魏明伦心目中的位置是高山仰止。1982年,文化部和中国戏剧协会举办全国话剧、戏剧、歌剧优秀剧本评奖时,魏明伦创作的《四姑娘》与《易胆大》均被列为评选对象,按常理两者皆优取其一,唯有吴祖光力排众议,坚持“唯才是举”、“按标准取舍”,魏明伦因此破格独占“双奖”。尤为可贵的是那次吴祖光创作的剧本《闯江湖》在题材上与魏明伦撞车,他以珍惜人才的大度襟怀,在评委会上发言:“我的《闯江湖》,赶不上魏明伦的《易胆大》。”
认识魏明伦后,吴祖光对他厚爱有加,多次撰写有份量的文章赞赏魏明伦。在魏明伦构思《潘金莲》时,想阅读《金瓶梅》却又觅书不得,吴祖光特地给他寄来了只有高级干部才能买到的限售书。《潘金莲》出来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对剧本的责难大有围剿之势。又是吴祖光挺身而出,连续发表了《赞川剧<潘金莲>》、《为什么不能替潘金莲翻案》、《<潘金莲>的争议高潮没有过去》、《送<潘金莲>到台北》等辩护文章。吴祖光还力荐《潘金莲》参加伦敦国际戏剧节,并和其弟——曾为舞剧《红色娘子军》谱曲的音乐大师吴祖强联手推荐,促成《潘金莲》赴台湾演出。新凤霞对“小魏”也十分赏识,她撰文《大意小魏》栩栩如生地为魏明伦画“素描”,称赞他“这人小事稀松,大事可不糊涂啊!”
1987年,时任上海戏剧学院院长的余秋雨撰写的《魏明伦的意义》发表后,立刻引起了社会对魏明伦的加倍关注。余秋雨是我国是戏剧研究的泰斗,也是散文领域的大师级作家,而余秋雨对魏明伦而言,如同老师点评学生的作文,居然得了班上的最高分。
魏明伦面对媒体采访时,曾经很认真地讲到:“我和余秋雨是朋友,吴祖光是我的恩师,余秋雨是我的恩友,他对我有知遇之恩。20多年前我写荒诞剧《潘金莲》,在国内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当时他写了一篇七八千字的《魏明伦的意义》,公开表示支持我,这篇文章对我的支持太大了,后来《潘金莲》去台湾演出,他又通过朋友促成台湾尔雅出版社出版了《魏明伦剧作集》,名字就叫《潘金莲》。要知道尔雅出版社从不出剧作集的,当时台湾出版大陆作家的作品,也只有《文化苦旅》和我的《魏明伦剧作集》。”魏明伦补充说:“1998年的我的《魏明伦剧作精品集》出版的时候,余秋雨又给我写了一篇七八千字的序,题目叫《大匠之门》,当时在《文汇报》全文发表,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大的支持。”
有人说,余秋雨、贾平凹、魏明伦是当代中国文坛各具特色的标志性人物。近日举行的魏明伦从艺60周年纪念活动,余秋雨和贾平凹都专程赶来参加,堪称是三峰峙立。值得一提的是余秋雨系自费到场,他希望以“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情怀表达自己的一份祝贺。
“写戏是有心栽花,杂文是无心插柳”
96岁的老作家马识途一直期许魏明伦能成东方的莎士比亚,对魏明伦写作杂文颇感遗憾。其实,魏明伦从没有忘记马老的厚望,他步上杂文之路纯属偶然。
1987年,成名作家姚雪垠视荒诞川剧《潘金莲》为异端,在全国政协大会上,他使用过激言语指名点姓地批判一系列建国以来具有代表性的文艺作品,他怒斥《潘金莲》是“把现代人、外国人、中国人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既不能反映现代生活,又不能反映历史生活;既不能反映中国生活,又不能反映外国生活;是既无艺术又有无思想性的十八扯,河南话叫做‘胡闹台’……”魏明伦在电视上看到姚雪垠的这番发言,惊愕不已,心里窝着一团闷气。一年后,姚雪垠又把火气发泄到知名学者刘再复及《文汇月刊》上,执意要求发表了他给《文汇月刊》编辑部的万言长信,他自称“著名老作家控告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这件事会在知识分子中引起小小的震动和轰动,也可能被认为是文化界的一件丑闻。”长时间隐忍的魏明伦这时终于找到了一个发言机会,他挥笔写就《仿姚雪垠法 致姚雪垠书》一文,投寄《文汇月刊》编辑部。此文一经发表,立刻成为社会的一大看点,当期《文汇月刊》很快被抢购一空。
著名杂文家舒芜在致友人的信中写道:“《文汇月刊》第八期有魏明伦斥姚某一文,痛快淋漓,京华友人均鼓掌称善,兄曾见否?”
笑星姜昆读到魏明伦形容姚雪垠“出入则超然独行,小憩则大厅孤坐,野鹤闲云,做哲人沉思状”一段文字后,击掌称道“做哲人沉思状,简直把老姚写绝了!”
巴金连续几天把此文放在轮椅旁,有客上门便推荐:“请看魏明伦的妙文!”
钱钟书由此文开始注意魏明伦,多次向华君武、舒展、黄伟经等友人推荐:“魏明伦文章写得好!”
由于魏明伦突然杀出搅局,使姚雪垠与刘再复和《文汇月刊》的笔墨官司产生了戏剧性的转折,从此姚雪垠无心恋战。自此伊始,魏明伦的杂文一发而不可收,其影响之大,甚至超过他的戏剧作品。余秋雨曾以调侃的笔调写道:“自从写杂文成名之后,魏明伦的处境发生了有趣的变化,他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安全了。本来很想对他的作品和人品继续居高临下的评论者,突然发现这个‘靶子’竟然具有如此强大的‘发射’功能,不禁都望而却步了。”
“坚持‘三独精神’:独立思考,独家发现,独立表述”
魏明伦最近多次对人谈起,自己“今后将发扬‘三独精神’,即独立思考、独家发现、独立表达,以各种形式的文艺作品和文化活动来回馈社会。”
这是一段很重要的魏氏言论,他写戏、写文、写赋的成功之道,全都包含在走魏明伦式特色道路的“理论精髓”中。
近几年,魏明伦为不少人、不少企业、不少城市题了不少树碑立传的文字。不过,他始终坚持自己下笔的底线,公开宣称:“我撰写碑文,虽然全是应邀照题作文,题目由邀请方定,但文章怎么写,则由我的意志支配。小处可以商榷,大节由我定。”前不久,《党建》杂志以显著版面刊载了魏明伦的《岳阳楼新景区记》,引起了不小的社会反响。
赋文的第一段有这样的警句:“天下已非帝王之天下,岳阳乃公民之岳阳。”很显然,魏明伦要开篇名义地指出,今人,中国人,是现代公民,不是古代子民。子民有奴性、依附性,公民有个性、独立性,二者不同的属性是落伍时代的旧人和与时俱进的新人的一道分水岭。在后面的文字中,他把笔锋引向深处,强调“今日公民,与子民诸不可比”,“当代人,新思维。不奉天子之旨意,而遵公民之意旨,岂仅吸取范进士、滕进士之精粹;更须攀登德先生、赛先生之高峰!”魏明伦胸荡浩然正气,热情呼唤科学与民主,致使赋文字字掷地有声。
魏明伦才思敏捷,从不拾人牙慧。1984年夏天,全国优秀剧本颁奖仪式在福建举行,与会者前往泉州参观时,中国青年剧院副院长、著名剧作家李之华即兴借用一句旧联向魏明伦讨对:麦浪无鱼,绿柳垂丝空作钓。魏明伦沉思片刻即答:海峰有燕,乌云布阵枉张罗。
魏明伦的作答,引来一片称奇的赞许。
行至李叔同石像前,李之华掉头对魏明伦说:“我想到一联,你如果能对起,我将这个相机输给你”。说着,他举着手中的相机,徐徐吟出上联:一僧一儒一道,大李小李老李。
同行诸人猜想魏明伦会作难,谁知他脱口而出:独生独养独苗,儿子孙子种子。
魏明伦的下联,尾句与李之华一样,同样是一个电影名,他的才识与思维的敏捷着实让同行诸人叹服。
“我是‘舷外有音’,不是‘弦外有音’”
魏明伦从艺60周年庆祝活动近日分别在成都、自贡、内江3个城市举办,内江是他的出生城市,成都是他的归宿城市,而自贡不仅是他的第二故乡,也是见证他从艺的黄金年代的城市,堪称他不可割舍的“精神原乡”。
自贡市建国以来,一共产生过3个全国政协委员,分别是侯策名、陈芳模、魏明伦。
参加自贡市举办的从艺60周年庆祝活动期间,魏明伦总是见缝插地与亲友见面,而前往西山公园了解风雨同舟碑亭的铭碑进展情况,则是他搁在心头的一桩事。
11月28日下午,魏明伦在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陈星生、一直与他同行的挚友儒商邵光滏的陪同下,携带家人伴行来到西山公园正在施工的风雨同舟碑亭前。碑文《风雨同舟记》由魏明伦撰写,由罗键书写铭碑文字,李征宇勒石。魏明伦擦亮眼镜仔细打量裱在石面的碑文,一一校对,不时抬手指点。
“这一句话,‘古联语云:与有肝胆人共事,于无字句处读书’, 是出自于周恩来总理之口。过去,我一直认为是他引用了一句古人的话,后来我才知道它是周恩来总理的原话,是他本人说的,不是引用。他讲得真好!现在,我要把这处文字改一下,改为‘前人联语:与有肝胆人共事,于无字句处读书’。”
魏明伦面向陈星生说话时,对周恩来总理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大海航行靠谁?既靠舵手,也靠水手’。这是我的表达,大海航行离不开舵手和水手的合作。”
说着,魏明伦把头贴近石碑,细心辨识上面的文字,还弓下腰、蹲下身去瞅脚手架下的碑面文字,等他站起身来,又对陈星生说:“这篇《风雨同舟记》有象征意义,我是‘舷外有音’,不是‘弦外有音’,这个‘舷’是船舷的舷。”
接下来,他继续和陈星生聊起风雨同舟碑刻成后,要举行的剪彩仪式的具体事项,他向陈星生建议到时候要记住邀请几位省上的领导,他们对自己很关心。
魏明伦和陈星生、邵光滏、罗健、李征宇分别在风雨同舟碑亭前留影纪念,又与亲人一同留影纪念。末了,才头顶霏霏细雨,缓步向山坡下走去。
“假如苍天假我以寿,现在只是一个分号,10年后再打句号”
魏明伦从艺60周年纪念活动,是中国文化史上罕见的一场“全国名人总动员”活动。王蒙、铁凝、张海迪、高敏、韩美林、秦怡、张铁林、陈道明、杜宪、濮存昕、黄苗子、陈丹青等140余位名人陆续向魏明伦寄来手书墨迹。张铁林闻讯时正在重庆拍电视剧,身边无纸笔,便向剧组要了一辆车到市区完成一幅书法。黄苗子每周都要做透析,很久没写字了,他硬是在家人帮助下完成书法作品,事后连自己都感到很惊奇。
原中国文联副主席呈仲祥,文化名流上海戏剧学院教授、著名文化学者余秋雨,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作家协会主席贾平凹,中国戏剧协会分党组书记、副主席、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姜昆,著名歌唱艺术家李光羲,中国戏剧家协会分党组书记季国平,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沈铁梅,东方卫视著名主持人曹可凡,《杂文选刊》总编刘成信,《中华辞赋》总编黄彦,《剧本月刊》总编黎继德等抵蓉参加了活动。
在纪念活动上,余秋雨看到96岁的马识途对魏明伦进行“教育”,倍感温暖,即席发言:“这让我想起在巴金华诞一百年时,我在上海的一篇关于中外文化人文学年龄的演讲。古今中外的作家在90岁以上还在创作的人,屈指可数,魏明伦先生年近古稀,还有希望成为莎士比亚。”
魏明伦随即答话:“如果苍天假我以寿,现在只是一个分号,十年后再打句号。我会继续以我的文学作品、我的文化活动来报答各位,我还没江郎才尽。”
(蒋涌 自贡网记者 廖常伟 摄影 叶卫东)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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