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者 张才
7月9日,富顺公益联盟接到了一次特殊“求助”:志愿军烈士后代寻亲团志愿者在朝鲜扫墓时,抄下了一份10名富顺籍抗美援朝烈士名单,希望能把此消息尽快告诉烈士的亲人。
名单显示,10名富顺籍抗美援朝烈士生前职位均为战士,年龄在18岁到38岁之间,部分烈士的家庭住址、甚至出生日期等基本资料缺失。
提供该份名单的是志愿军烈士后代寻亲团志愿者、宜宾人谢女士,她告诉记者,这份名单来之不易。历年来,寻亲团志愿者利用前往朝鲜对外开放的多个志愿军烈士陵园扫墓的机会,一共收集了两万多个烈士名字,通过《中华英烈网》等相关网站一一比对,确定烈士籍贯、补充完善基本信息之后,再通过发朋友圈等方式寻找烈士在家乡的亲人。目前,寻亲团志愿者在全国范围内已经联系上一千余名烈士亲属。
血脉相连的亲情
7月9日晚上8点,富顺公益联盟秘书长舒平拿到这份名单,在电话里和在外出差的联盟主席刘家臻简单商议后,晚上10点向支队以及下属各分队发出了“紧急通知”,称联盟志愿者将承担此次为10位志愿军烈士寻找亲人的光荣任务。
10日早上8点,得到县退役军人事务局全力支持的12名联盟志愿者从县城出发,分成4个小组分赴8个乡镇,开启了寻亲之旅。
东湖镇同心村6组,75岁的涂纯洁正在红苕地里扯草草,直起腰望得见山下的房屋,往后看是丈夫的坟。自从8年前丈夫曾高琪去世后,涂纯洁不肯随儿女到城里住,就一个人生活老房子里。
堂屋正中挂着曾高琪的遗像,涂纯洁对登门造访的联盟志愿者说“他哥哥比他看起来要斯文点”。曾高琪的哥哥就是名单上10名烈士当中的曾高林。
涂纯洁1968年才嫁过来,连曾高林本人的照片也没看见过,但听过婆婆不少念叨,包括抱怨他“偷偷背着自己报名当兵”,其他兄弟姊妹不听话时感叹“要是你们赶得到你大哥一半就好了!”曾高琪和曾高林兄弟二人本姓江,父亲去世后随母亲来到了曾家,两人特别亲。
涂纯洁说,逢年过节丈夫会喊儿女们跪成一排“给大伯磕头”,弟弟只知道哥哥牺牲在朝鲜,但不知葬在何处,每年清明节都提着一口袋馒头到烈士陵园找哥哥的名字,从富顺一路找到自贡、找到了成都,“找不到回来就哭”。
“这回晓得大伯在哪里了!”涂纯洁特意请联盟志愿者把安葬曾高林的朝鲜志愿军烈士陵园地址记下来,称“七月半”到丈夫坟上烧香时“好给他说一声”。
东湖镇另一位烈士曾德成的侄子曾绪贵告诉联盟志愿者,家里至今还保留着《革命烈士证明书》,他表示,对于这位17岁就参军上前线二伯的印象,大多数来自把自己一手带大的奶奶。
“奶奶的眼睛都哭瞎了。”曾绪贵称,“二伯走的时候(与奶奶)一起热热闹闹在公社吃了顿饭,包括家属在内一共有好几百人,然后在(隆昌)云顶寨训练了三天就上前线了。”曾绪贵说,大约两个月后就得到从朝鲜传来的噩耗,因此奶奶直到去世都无法释怀。
曾绪贵称,之前没有找二伯是因为家里太穷,没得条件,现在自己在当地及成都等地搞特种水产养殖条件好了,他计划带着家人,循着名单上的地址到朝鲜去一趟,看看二伯。
听说联盟志愿者要来,琵琶镇理策村72岁村民陶正金早早守在门口, 他的三叔陶少伍参军去朝鲜时已35岁“高龄”,因为“没成家”,也成了其父母日后最大的心结,接到儿子阵亡通知一年之内,两人先后离开人世。
陶正金关于“三叔”的记忆是逢年过节县上和乡里敲锣打鼓前来慰问时的场景,当他提起“听说我小的时候,三叔还抱过我”时眼泪就下来了。
古佛乡烈士李贵章的侄儿李光辉告诉联盟志愿者,家里收到阵亡通知书后,过了大半年都没有告诉爷爷奶奶,“怕他们接受不了”。据悉李光辉的父亲排行老二,先后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紧接着“幺爹”李贵章就顶上了。李光辉称后来父亲和他自己去过富顺县烈士陵园多次,都没有找到李贵章的名字,直到此次联盟志愿者上门才知道“幺爹”安葬于朝鲜。
另一组联盟志愿者来到安溪镇,顺利找到了烈士杨培德的侄儿杨基友。名单中另外4位烈士因家庭地址不明确、乡镇合并等原因,寻亲未取得进展,目前相关部门和联盟志愿者正在全力查找中。
激情燃烧的岁月
一开始,联盟志愿者对烈士王海如的查找就陷入了僵局,当年的“富顺县沙溪公社”现在成了沿滩区瓦市镇沙溪村,瓦市当地相关负责人称“查无此人”,他分析有一种可能是王海如并非当地人,另一种可能是其直系亲属去世或已经搬离。
但联盟志愿者并不死心,决定到村里去打听打听,然后就见到了“白毛”。
“你问那个会讲朝鲜话的白毛,(关于志愿军)哪个都没得他清楚。”对村里老老少少带了少许调侃呼其“白毛”,顶着满头银发的苏世华不以为杵,83岁的他不但耳不聋、眼不花、口齿特别清楚,还能骑着电瓶车到三公里外的瓦市镇上买菜。
1951年,苏世华只有15岁,还在读私塾,为了参军虚报了三岁说自己18岁。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不但认识王海如烈士,还亲眼目睹了其牺牲经过。
“我们这一批战士到县城集合的时候大概有一个营,四五百人,当中就有当时在沙溪供销社上班的王海如。”苏世华称,王海如的年龄比自己大3岁,“是真真正正的18岁”,随后两人都被分到60军536团同一个连,两年后、停战协议签署前一个月,在“938.2”高地战斗当中王海如牺牲了。
“班长喊他去搬六零炮弹,回来的路上敌人一发炮弹打过来,正好落在他头上……”苏世华说,当时自己就在旁边却来不及悲伤,那是他大大小小经过的近十次战斗中最为惨烈的一次战斗,“两个团好几千人最后就剩下21人”,而他就是其中一个。
“一场仗下来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眼眼。”苏世华称身上伤疤数不过来,有炮弹崩的、子弹打的,还有烧伤,其中头上骨头被削掉了一块,“有个凼凼,一按就痛。”他表示转业回家后曾找过王海如的家人,但没找到:“听说他参军之前当学徒学手艺,在沙溪供销社上班。”
12日,一组前往富顺县档案馆的联盟志愿者传来好消息,他们找到了王海如烈士的《革命军人牺牲证明书》以及个人详细资料,目前正积极寻找其亲属。
镌刻于心的英名
苏世华说不清当初在县城集合的“一个营”最后活下来、和他一样安享晚年的战友有多少,但他表示比自己早一年参军、和自己名字只差一个字的堂哥就牺牲在了朝鲜。
走访途中,联盟志愿者陈艳接到母亲电话:“你大伯也没有回来,随便打听一下。”
寻访烈士宋海清的联盟志愿者小组偶然遇到了当年万坳乡武装部长、现年88岁的宋代明,老人表示,1951年自己领着三十多号当地青年一起入朝,1957年回来时就带回十多份档案。
究竟有多少富顺热血男儿保家卫国埋骨他乡?抗美援朝牺牲烈士全市又有多少?连日来记者不但随联盟志愿者走遍了相关乡镇,查阅了《富顺县志》,还试图从相关部门寻求答案。
据1993年修订的《富顺县志》记载,富顺县革命烈士共957人(包括抗美援朝牺牲烈士)。7月11日记者先后走访了自贡市退役军人事务局拥军优抚与褒扬纪念科,和自贡市烈士陵园,获悉1950年至1959年全市牺牲烈士共1440人。
在自贡市烈士陵园“英名录”上,记者先后找到了李贵章、张明德、曾德成等——在墙壁上方、距离地面约两米高处,见到了弟弟曾高琪苦苦寻找的哥哥曾高林的名字。尽管当天并非节假日也不是周末,仍有市民自行入园缅怀。
编辑:熊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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