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当地志愿军烈士陵园(纪念碑)
就在代寺“二七”烈士寻亲团启程前往河北唐山、北京平谷等地,找寻七十年前光荣牺牲在富顺县代寺镇的27名解放军战士家乡亲人当天,富顺公益联盟接到了一次特殊“求助”:志愿军烈士后代寻亲团志愿者前往朝鲜扫墓时,抄下了一份十名富顺籍抗美援朝烈士名单,希望能把此消息尽快告诉烈士在家乡的亲人。
朝鲜当地志愿军烈士陵园(英名墙)
墓碑上的名字
李庆云,自贡市富顺县东湖公社街村,志愿军40军119师357团后勤处战士,生于1915年,牺牲时间1951年12月,在朝鲜黄海道对敌作战牺牲;
宋海清,自贡市富顺县万坳公社,志愿军战士,生于1914年,牺牲时间1952年,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失踪;
杨培德,自贡富顺县安溪公社刘家坝大队,志愿军63军188师炮兵团战士,生于1930年,牺牲时间1952年4月,在朝鲜开城对敌作战中牺牲;
张明德,自贡富顺县杜快公社,志愿军炮2师29团6连战士;
李贵章,自贡市富顺县古佛公社均田大队 ,志愿军39军116师348团2营6连战士,生于1931年,牺牲时间1952年10月,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
陶少伍,自贡市富顺县琵琶公社理策大队,志愿军炮兵18团3营7连战士,生于1916年,牺牲时间1952年10月,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
王海如,自贡市富顺县沙溪公社,志愿军60军536团机1连战士,政治面貌团员,生于1933年,牺牲时间1953年6月,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
曾德成,自贡市富顺县高石公社山林大队,志愿军60军179师536团战士,生于1934年,牺牲时间1953年6月,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
胡玉明,自贡市富顺县,志愿军26军72师229团战士,出生日期不详,牺牲于1952年4月,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
曾高林,自贡市富顺县东湖公社同心大队,志愿军60军179师536团3营9连战士,生于1931年9月,牺牲时间1953年5月,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
名单显示十名富顺籍抗美援朝烈士生前职位均为战士,年龄在18岁到38岁之间,部分烈士详细家庭住址、甚至出生日期等基本资料缺失,多数烈士政治面貌、立功情况、牺牲地点不详,所有烈士生前事迹不详。
提供该份名单的志愿军后代、志愿军烈士后代寻亲团志愿者,出生于四川宜宾的谢女士告诉记者,这份诸多缺失的名单来之不易。她表示,历年来寻亲团志愿者利用前往朝鲜对外开放的多个志愿军烈士陵园扫墓机会,一共收集了两万多个烈士名字,通过《中华英烈网》等相关网站一一比对,确定烈士籍贯、补充完善基本信息之后,再通过发朋友圈等方式寻找烈士在家乡的亲人。据悉到目前为止,寻亲团志愿者在全国范围内已经联系上一千余名烈士亲属。
谢女士称除名单上十名烈士之外,寻亲团志愿者还抄写并核实了更多富顺籍以及自贡市下属各区县志愿军烈士名单,其中部分安葬在国内黑龙江鸡西、牡丹江、齐齐哈尔、佳木斯以及辽宁大连、吉林长春等革命烈士陵园。
联盟志愿者在富顺档案馆查到的王海如烈士资料
牵挂半个多世纪的亲人
7月9日晚上8点,富顺公益联盟秘书长舒平(女)拿到这份名单,在电话里和在外出差的联盟主席刘家臻简单商议后,晚上10点向支队以及下属各分队发出了《紧急通知》,称联盟志愿者将承担此次为十位志愿军烈士寻找亲人的光荣任务,要求各队立即落实人员,第二天行动全面铺开。
事后,军人出生的舒平告诉记者,“快速反应”的一个重要原因除了和烈士同样都有一份保家卫国的情怀之外,她认为烈士不应当只是异国他乡墓碑上一个冰冷的名字,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尽管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在家乡仍然有思念他们的亲人.
7月10日早上8点,得到县退役军人事务局全力支持的12名联盟志愿者从县城出发,分成四个小组分赴八个乡镇,开启了寻亲之旅——
东湖镇同心村6组,此时75岁的涂纯洁正在红苕地里扯草草,直起腰望得见山下的房屋,往后看是丈夫的坟,想到去年的红苕堆在家里都生秧秧了两季能接上,她觉得很满足。自从八年前丈夫曾高琪去世后,涂纯洁不肯随儿女到城里住,一个人生活老房子里,她觉得很好。
堂屋正中挂着曾高琪的遗像,涂纯洁对登门造访的联盟志愿者说“他哥哥比他看起来要斯文点”, 曾高琪的哥哥就是名单上十名烈士当中的曾高林。
涂纯洁1968年才嫁过来,既没有见过曾高林本人也没看见过相片,但听过婆婆不少念叨,包括抱怨他“偷偷背着自己报名当兵”其他兄弟姊妹不听话时感叹“要是你们赶得到你大哥一半就好了——”婆婆去世后又论到了丈夫念叨,曾高琪和曾高林兄弟二人本姓江,父亲去世后随母亲来到了曾家,因此尽管后来又有了弟弟妹妹,但两人特别亲。
联盟志愿者和涂纯洁老师交流
涂纯洁说逢年过节丈夫会喊儿女们跪成一排“给大伯磕头”,弟弟只知道哥哥牺牲在朝鲜,但不知葬在何处,每年清明节都提着一口袋馒头到烈士陵园找哥哥的名字,从富顺一路找到自贡、找到了成都,后来眼睛不好了就请前来扫墓的学校学生帮忙找,“找不到回来就哭。”
“这回晓得大伯在哪里了!”涂纯洁特意请联盟志愿者把安葬曾高林的朝鲜志愿军烈士陵园地址记下来,称7月半到丈夫坟上烧香时“好给他说一声。”
东湖镇另一位烈士曾德成的侄子曾绪贵告诉联盟志愿者,家里至今还保留着《革命烈士证明书》,他表示对于这位17岁就参军上前线二伯的记忆,大多数来自把自己一手带大的奶奶。
“奶奶的眼睛都哭瞎了。”曾绪贵称奶奶如此悲伤其中一个原因是变化来得太快:“走的时候(奶奶)一起热热闹闹在公社吃了顿饭,包括家属在内一共有好几百人,然后在(隆昌)云顶寨训练了三天就上前线了,送到这里奶奶也就回来了。”曾绪贵表示大约两个月后就收到从朝鲜传来的噩耗,因此直到去世奶奶都无法释怀“后来她怪兆头不好,吃那顿饭时端饭的人不小心‘一甄子饭都扛地上了,捡都捡不起来——’”
烈士名字镌刻在自贡市烈士陵园英名墙上
曾绪贵称之前没有找二伯是因为家里穷,没得条件,现在自己在当地及成都等地搞特种水产养殖条件好了,他计划带着家人,循着名单上的地址到朝鲜去一趟看看二伯。
听说联盟志愿者要来,琵琶镇理策村72岁的陶正金早早守在门口, 他的“三叔“烈士陶少伍参军去朝鲜时已35岁“高龄”仍单身一人,因此“没成家”也成了其父母日后最大的心结,以至于接到阵亡通知一年之内两人先后离开人世。
陶正金关于“三叔”的记忆是逢年过节县上和乡里敲锣打鼓前来慰问时的场景,当他提起“听说我小的时候,三叔还抱过我呢!”时眼泪就下来了。
古佛乡烈士李贵章的侄儿李光辉告诉联盟志愿者,家里收到阵亡通知书过了大半年都没有告诉爷爷奶奶“怕他们接受不了”。据悉李光辉的父亲排行老二,先后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紧接着“幺爹”李贵章就顶上了。李光辉称后来父亲和他自己去过富顺县烈士陵园多次,都没有找到李贵章的名字,直到此次联盟志愿者上门才知道“幺爹”安葬于何处。
另一组联盟志愿者来到安溪镇,顺利找到了烈士杨培德的侄儿杨基友。名单中另外四位烈士因家庭地址不明确(烈士李庆云,东湖公社街村),无详细地址(烈士宋海清,万坳公社),此外烈士张明德家庭住址杜快公社在1995年和琵琶镇合并,烈士胡玉名家庭地址仅有“富顺”等客观原因,寻亲未取得进展,目前相关部门和联盟志愿者正在全力查找中。
勤劳的涂纯洁老人家里堆的红苕都生秧秧了
激情燃烧的岁月
一开始,联盟志愿者对烈士王海如的查找就陷入了僵局,当年的“富顺县沙溪公社”现在成了沿滩区瓦市镇沙溪村,瓦市当地相关负责人称“查无此人”,他分析一种可能是王海如并非当地人,另一种可能是其直系亲属去世或已经搬离。
但联盟志愿者并不死心,决定到村里去打听打听,然后就见到了“白毛”。
“你问那个会讲朝鲜话的白毛,(关于志愿军)哪个都没得他清楚。”对村里老老少少带了少许调侃呼其“白毛”,顶着满头银发的苏世华不以为杵,83岁的他不但耳不聋、眼不花、口齿特别清楚,还能骑着电瓶车到三公里外的瓦市镇上买菜。
苏世华指着挂在堂屋墙上镜框里的照片说,这就是他年轻时的样子——不论是穿着志愿军服装标准相、还是穿着“人民功臣”白背心生活照,都有着让村里人交口称赞的样貌,纷纷竖起大拇指称不输当下任何流量明星。
苏世华和他年轻时照片
据悉苏世华当年只有十五岁,还在读私塾,为了参军虚报了三岁说自己十八。苏世华1951年参军入朝1957年转业到地方,从普通战士一直干到了“炮长”(相当于副排长),更让人感到意外的他不但认识王海如烈士,还亲眼目睹了其牺牲经过。
“我们这一批到县城集合的时候大概有一个营,四五百人,当中就有当时在沙溪供销社上班的王海如。”苏世华称王海如的年龄比自己大三岁“是真真正正的十八岁”,随后两人都被分到60军536团同一个连,两年后、停战协议签署前一个月,在“938.2”高地战斗当中王海如牺牲了。
“班长喊他去搬六零炮弹,回来路上敌人一发炮弹打过来正好落在头上,结果就剩下一个大坑——”苏世华说当时自己就在旁边却来不及悲伤,那是他大大小小经过的近十次战斗中最为惨烈的一次战斗,“两个团好几千人最后就剩下二十一人”而他就是其中一个,并因此荣获三等功。
“敌人的重型轰炸机能带十六枚炸弹十六枚燃烧弹,从1号阵地一直炸到主峰炸得翻天覆地,整座山都炸矮了一截,战友端起花机关扫(重型轰炸机),我说你是在浪费子弹。”给养送不上来,坑道内苏世华的嘴唇粘在一起,话都说不转“过啰”,实在忍不住就喝地上积水,里面有一条条蛆在爬:“(后来)有人问为什么不喝自己的尿,要是挤得出来就好咯——”
志愿军苏世华
“一场仗下来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眼眼。”苏世华称身上伤疤数不过来,有炮弹崩的、子弹打的,还是有烧伤,其中头上骨头被削掉了一块“有个凼凼,一按就痛。”他表示转业回家后曾找过王海如的家人,但没找到:“听说他参军之前当学徒学手艺,在沙溪供销社上班。”
最近苏世华感到郁闷的是出于安全考虑,电瓶车让儿女收了,如今多数时间他捧着茶杯呆坐在自家厢房改成的麻将馆一角,周围人都忙着“摸牌、胡牌”没有人上前请教“同志”朝鲜话怎么说,“喝水”朝鲜话怎么说——
7月12日,一组前往富顺县档案馆的联盟志愿者传来好消息,不但找到了王海如烈士的《革命军人牺牲证明书》以及个人详细资料:家庭住址(富顺县互助),牺牲时间地点以及父亲和妻子(后改嫁)基本情况,目前正积极寻找其亲属。
自贡市烈士陵园
镌刻于墙铭记于心
苏世华说不清当初在县城集合的“一个营”最后活下来、和他一样安享晚年的有多少,但他表示比自己早一年参军、和自己名字只差一个字的堂哥就牺牲在了朝鲜。
走访途中,联盟志愿者陈艳接到母亲电话:“你大伯也没有回来,随便打听一下。”
寻访烈士宋海清联盟志愿者小组偶然遇到了当年万坳乡武装部长、现年88岁的宋代明,老人表示1951年自己领着三十多号当地青年一起入朝,1957年回来时就带回十多份档案——
究竟有多少富顺热血男儿保家卫国埋骨他乡?抗美援朝牺牲烈士全市又有几何?连日来记者不但随联盟志愿者走遍了相关乡镇,查阅了《富顺县志》,还试图从相关部门寻求答案。
据1993年修订的《富顺县志》记载,革命烈士共957人(其中包括抗美援朝牺牲烈士)。7月11日记者先后走访了自贡市退役军人事务局拥军优抚与褒扬纪念科,和自贡市烈士陵园,获悉1950年至1959年全市牺牲烈士共1440人。“这个数字基本上就是自贡抗美援朝牺牲烈士人数。”一位工作人员表示应当在1400人左右。
在自贡市烈士陵园“英名录”上记者先后找到了李贵章、张明德、曾德成等等——在墙壁上方、距离地面约两米高处,见到了当年弟弟曾高琪苦苦寻找的哥哥曾高林的名字。尽管当天并非节假日也不是周末,仍有市民自行入园缅怀,据了解除清明节和烈士公祭日之外,不少企业单位、社会团体组织经常入园缅怀祭奠。在这里,包括抗美援朝牺牲的烈士在内的盐都英烈们,不但镌刻在墙上还被铭记于心。(记者 张才)
编辑:熊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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