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王祠碑》局部
□ 陈时伟
今年是乡贤赵熙先生诞辰150周年,记得多年前,我市某网站上发表了《淺(“浅”)说赵熙<竹王祠碑>》一文并附《竹王祠碑》拓片照片八张。碑文是笔者此前从未见过的,即使收集赵熙文字最全的《赵熙集》也未收录。经反复研读、寻找、比对、查证,并讨教先生幼子赵念君(念君先生已于2015年辞世),推定为赵熙先生撰书。
《竹王祠碑》碑文阐明了夜郎国与古荣州的关系及夜郎文化对荣州的巨大影响,体现了赵熙先生考证历史的缜密与对历史问题见解的独特,值得我们深入探讨。原文当如下:
竹王祠碑
荣县城东溪上有竹王祠。
按《后汉书·西南夷传》:夜郎者,初,有女子浣于遯水,有三节大竹流足间,剖之,得男。长,有才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武帝元鼎六年,平南夷为牂柯(今作“牁”)郡,侯迎降,天子赐其王印绶,后遂杀之。夷獠(亦作“僚”)求为立后,乃封其三子为侯。死,配食其父,今夜郎县有竹王三郎神是也。
《华阳国志》:竹王所捐破竹,于野成林,竹王祠竹林是也。竹王尝从人止大石上,命作羹,从人曰:“无水”,王以剑击石,出水,今竹王水是也。
《范书·常志》:竹王之材与巴之廪君、蜀之望帝、芈之九隆无异。凡古奇悊頪,以佹迹传之,中仰圣悉然。故竹王灵响不绝荣,其一也。
夜郎乃贵州安顺府。《前汉书·地理志》:牂柯郡夜郎之豚(豚,“遯”异体字)水东至广郁。《水经》:温水出牂柯夜郎县。温水,今北盘江,源出云南沾益州,由贵州威、宣之安顺合南盘江。是可汇山川以定者。
至唐武德四年,析夷州之宁夷县置夜郎,在今思南石屏县。贞观八年,析巫州之龙标县置夜郎,在今黎平、镇远间;十六年开山洞,置珍州,亦置夜郎县,则遵义之正安州桐梓县矣。此又唐之夜郎,非汉之旧然,去荣绝远。荣,乃汉楗(今作“犍”)为郡之南安、江阳二县地。
《班书传》:建元中,拜唐蒙郎中将,从巴莋关入见夜郎侯多同,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夜郎南小邑皆贪汉缯、帛,乃且听蒙还报。等,必皆受夜郎属制,所谓国立君长。综言之,皆可称夜郎也。
南安在汉冢广、涐眉(今作“峨眉”,因赵熙赞同“涐眉,乃涐水之眉”之说,故往往以“涐眉”写“峨眉”)熊耳峡,皆边境地。阳嘉二年,始改青衣曰汉嘉。今嘉定(今乐山市)亦有竹公溪,奉祠溪上,与荣同,汇汉制,皆南安也。则荣之祠竹王,与唐时夷州、龙标、珍州之夜郎,以为楗为郡既云南小邑,其非夜郎藩矣。而荣之东溪亦冒遯水强云,夜郎母剖竹在是,荒哉论也。
顾尝考之《班书》,称南夷君长以十数,夜郎最大。《范书》称夜郎国,东接交趾,西有滇国,北有邛都,故曰,汉与我孰大,则南小邑如且兰、漏卧等耳。故陆游诗传者或云,古夜郎谓非剖竹之所则可谓祠,非其鬼不可也。
县士吴君泰诸君,适新是祠,责余言,乃进所闻,鑱之石。赵熙记。
中华民国四年春,荣县吴君泰、邹国同、赖廷梁、黄廷仲、吴绍望督刊。
竹王祠究竟在哪里?
根据赵熙《竹王祠碑》所记,“荣县城东溪上有竹王祠。”明确指出荣县竹王祠方位,而他主撰的《荣县志》记,东溪“又南经城东飞仙桥(即今东门桥原址),传有道士吴,有白鹤衔天书迎之,故名白鹤滩。右有竹王祠,祭祀夜郎侯多同。”则明确指出竹王祠在东门桥所在的东溪右岸。
经笔者与赵熙晚辈2012年春前往寻访,基本认定竹王祠所在位置,在东门桥出城正对的公路外侧,距东溪仅几米之遥。这也符合《蜀中名胜记》十一引旧志云:“荣县东荣川岸有竹王祠” 所记。《自贡史志·古代历史》记载:“这个时期,秦国南方的夜郎国逐渐发展壮大,其疆域北境到达自贡市之南,邓关的僚人石洞、荣县东门桥的竹王祠,可能是夜郎文化在自贡的遗存。时自贡市境分属巴郡、蜀郡与夜郎国。”同样明确指出竹王祠在荣县东门桥,即竹王祠在东门桥的东溪岸上。
后笔者从网上获知,网名“老唐子”的乐山人士也曾到荣寻访竹王祠遗迹,并依据“一是赵熙《竹王祠碑》所记‘荣县城东溪上有竹王祠。’二是林树森《基督教在荣县》一文所说‘荣县东门桥竹王祠增设福音堂一所。’可知,在清晚期至民国中期时,荣县还有竹王祠,位置也很明确——城东东门桥。”确定该处确为荣县竹王祠,亦在网上附此照片。
关于荣县的竹王祠,不少史料有记述。《御览》卷一六六引《蜀记》:“荣州旭川县(今荣县)有竹王庙”。又宋《元丰九域图志》:“荣州竹王祠”。张蓬老《蜀中名胜记》:“邑东荣川即古遯水河,岸有竹王祠,盖以祀夜郎王者。”赵熙《荣德山纪游》(作于1915年)中有诗《竹王祠》:“此去夜郎千里外,行人争拜竹王祠。”《四川通志》(舆地志——富顺 荣县)也记载荣县有“范公祠、竹王祠”;贵州年鉴社编《解析夜郎千古之谜》(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年11月版)中《竹王在各地有哪些遗迹和民俗遗存》一文说,“四川有三处竹王庙(大邑县、邛崃市、荣县)”;荣县人称东溪为竹溪,亦与东溪上有竹王祠有关。
《竹王祠碑》的多重价值
赵熙,字尧生,号香宋,荣县城北宋家坝人,为清末民初大文人,光宣诗坛领袖,世称“晚清第一词人”;以“道德文章名于海内”,被时人赞之为“士林之鹤”;“工诗,善书,间亦作画。诗篇援笔立就,风调冠绝一时。偶撰戏词,传播妇孺之口”,为诗词文、书法大家,也是著名教育家、戏曲家、史学家、方志学家,民间有谚语“荣县有二宝,大佛与尧老”,堪称荣县乃至自贡、川渝文化的历史符号之一。
《竹王祠碑》碑文阐明了夜郎国与荣州的关系及夜郎文化对荣州的巨大影响。赵熙先生认为,荣县东溪并非夜郎母剖竹之所,“荣之东溪亦冒遯水强云,夜郎母剖竹在是,荒哉论也。”然荣县“非夜郎藩矣”,而之所以立祠祀竹王,首先,因为“凡古奇悊頪,以佹迹传之,中仰圣悉然。”古荣州对夜郎国的一时称雄可谓钦羡;其次,古夜郎国地域辽阔,辐射影响必然宽广,古荣州作为古夜郎国的接壤地带,必然深受其影响;同时,古夜郎县县域的不断变化及由此带来的夜郎民族的迁徙,也无形中扩大了其历史文化的传播及影响;再次,自西晋“八王之乱”、成汉据蜀立国引发巴蜀动乱、人口大量外逃开始,从古江淮一带经过古夜郎国地域迁徙而来的“濮阳獠”(甚至可以推测其中不乏夜郎国后裔),几百年广泛生活在古荣州大地(古荣州地域是“铁山獠”的重要聚居地),直至隋末、唐初为从水路征高丽“发民造船,役及山獠,雅、邛、眉三州獠反”被镇压,加上唐、宋王朝对獠人的剿扶,獠人作为一个民族逐渐淡出历史,但留下了拥斯茫水(今名越溪河)、獠人洞(民间称蛮人洞)、崖墓等遗迹,播散了夜郎文化,亦加强了荣州人对竹王崇祭的绵延;又次,民间有崇神敬鬼的习俗,代代相因,才会有“行人争拜竹王祠”的盛况。
可以说,正是兼具文学价值与史料价值的《竹王祠碑》,以及《仙皇台记》《草堂寺记》《此君轩记》《尔雅台记》《离堆大佛楼记》《荣县志》等文著,成就了赵熙先生历史学家、方志学家的美名。
值得一提的是,在书法上,赵熙同样成就不凡,立宗“荣县赵字”。《赵熙年谱》(由其幼子念君整理、编印)载其15岁始“从乡儒王义臣游学,王义臣学崇汉宋,其兄王义东(又名枢年)工颜书,赵熙自此濡染颜书。”《竹王祠碑》也体现了他书法的本学。
编辑:范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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